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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8月0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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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

石头曲

□ 金莉丹

 

    倘若石头也能开口说话，它的故事就不止一千零一夜。多少的改朝换代，多少的金戈铁马，又有多少歌舞升平，多少鼓瑟吹笙，都随时间老去，石头的脸上只留下浅浅的泪痕。石头用一生为光阴写下日记，惟独少了自己的那一页。那老去的石匠，那再无人回忆起的古老工艺，那远去的歌谣，还有那即将消失的游戏，太多的人不屑为简陋质朴的它留下单薄的一笔。石头的寂寞犹如那张炎的故词“望花外小桥流水，门巷愔愔，玉箫声绝。鹤去台空，佩环何处弄明月？十年前事，愁千折、心情顿别。露粉风香，谁为主？都成消歇……”。寂寞的歌只有寂寞的人才会听。

    很感激张天成的那首《老石匠》：一副凿锤威风在肩时，一杯浓茶权当烈酒，生就坚硬的风骨气质，满脑子装的尽是石头……用几个最能懂的汉字诠释了人类最不能懂、最古老的职业，更有石匠的那份孤单、无奈、刚毅。石匠，这群为石头而生的人，甚至交付了整个家族的青春，在宁海的前童，永嘉的楠溪江畔，都还留有石匠村的影子。父子相承的行业规则，为采石抹上了神秘。在那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严厉教化，文人不愿也不肯为这些石匠留下只言片语，他们的笔是为上层社会歌功颂德而留的。历史有时候真不堪回首。只有草根是最通脱的，用他们最质朴的语言，为后人留下了最珍贵的记忆。泰顺东垟村的一座木平廊桥题刻上还留有“石匠王德固”的字样，永嘉楠溪江畔的宗谱里也为这些不凡的石匠挤出了点空隙，永嘉县岩头村花亭的楹联上题有“名匠留奇迹，怪匠逗行人”。历史为石匠留下的记忆太少，少的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那些个曾经唱遍山野的歌谣，都化作了青烟。少了它们，石匠该更寂寞了。还有一首歌谣，能让人想起石匠的不朽：深山采来沉香木……它唱出了所有工匠的孤寂，只愿它不是挽歌。

    当再也听不到石匠们在山野作业时金石相撞发出的亲切声响，当斤椎斧伐成了永远的记忆，当漫山遍野留下机械化采石后的满目疮痍，我们甚至也遗忘了先人是如何采出《雨巷》中丁香姑娘脚下踩的那块青石。此刻，我们最亲密的百度也爱莫能助。只能说现代化的步伐太快，当老石匠还没来得及把世代相承的采石秘诀告诉他的徒弟，笨重的采石机械早就代替了小徒弟手上那精巧的铁钎。作古的先辈真的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来临，他们也就不曾想过要把这采石过程记录下来，只觉得这种老手艺是要千秋万代的。短短的几十年抵过几千年，瞬间真的就是永恒吗？当我们急匆匆地翻阅完史册却找不到有关采石的任何记载，也许历史就是这般偶然。亡羊补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走访那些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老石匠，从他们那里寻找采石的记忆。

    本来有石匠的相伴，石头会减轻许多寂寞，如今连石匠都要告别了，那些个小时候玩过的石头游戏，还有那听起来有些荒诞的“唐石”传奇，是不是该用文字的方式记下了。每年的中秋节是廿八都人“滑石块”的高潮，年轻人在月初就相约到河里或炕头上采选石块，石块是要三面稍平整、前面翻翘，百斤重的石头就备在门口。一到月中旬月亮大明时，就一班班开始滑石块，大人划大石块，孩童滑小石块，强者先行，弱者避让，三五成群。石块与路面的石块相碰发出隆隆声，不时迸出火花形成火药味，犹如战场上千军万马扫过。这原是军中的游戏，大宋末年，一批宋朝的忠臣良将不甘做亡国奴，拥兵隐藏在仙霞关至五显岭一带深山丛林中，这些北方将士水土不服，每逢中秋边，又有“打摆子”的疾病蔓延。每到此时，军中便玩起了“滑石块”的游戏，不似战场胜似战场，这样的活动既丰富了军中生活，又锻炼了众将士的身体，出了一身汗，“打摆子”的毛病也减轻了，军民共同玩起了“滑石块”。大宋遗军回天无数，难成气候，终于纷纷解甲归田，只有这“滑石块”的游戏在民间不断传开。

    唐朝是世人永远醒不了的梦，徒留八块“唐石”还在静候主人的归来。霞山村口的八块大鹅卵石已守了千年，因为曾经李世民、秦叔宝、尉迟恭、薛仁贵等八位将帅来到过霞山村，曾在此歇息，就坐在他们身上。中间最大的那块黄色石头是李世民坐过的，那块白色的是白袍将军薛仁贵坐过的。如今村里的老人都还会热情地告诉你这些石头的往事，这些从爷爷的爷爷嘴里流传下来的传说也许真的发生过。

    还有太多关于石头的故事随着老人离去了，我能记下的仅有这些。石头的寂寞注定是要用一生才能唱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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