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桂 花 香 梦

○ 胡鲁蓉

    我以为桂花定是日夜枕着香梦。

    白天日头下，她们躲在叶的绿荫里，而到了晚上，她们闭着眼睛，神秘、温馨的梦给披上面纱，一呼一吸间，缕缕香气就不经意地随风飘散了。有月亮的晚上，桂花的香气尤甚。此时，香气就像一位婀娜的姑娘，在风中跳着舒缓的轻盈的舞。那样美妙的舞姿只能有心人才感受得到。而桂花在吟诗，在轻唱，香气是姑娘在伴舞。

    如果你到过安地的十里桂花长廊，你必定惊叹这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桂花。每一张叶子都浮动着生命的气息，每一朵花都是插着翅膀的小精灵。漫山遍野的香气簇拥着你，围裹着你，你突然发现，在这桂花的王国里，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孩子。孩子的幸福较比成年人是简单的，只要有风，有阳光就想歌唱，就像枝头在风中躲闪的桂花一样。

    父亲执教的T校有一株百年老桂，每到秋天就开出黄黄的小花。香气吸引着我站在树下不断“研究”。我问父亲，里面是否藏着女妖精？女妖精穿着漂亮的衣服，脸上涂着香香的东西。父亲笑笑说你自己看吧。于是幼儿园放学，我就到桂花树下等女妖精。有时候很晚了也不愿回家，我想女妖精肯定会出来的，我要学孙悟空打死她。我对父亲说喜欢这些花，但不喜欢女妖精。父亲说：“你打死了女妖精，花就不香了，那怎么办？”这真是件没办法的事。我闻着香气，盯着桂花看了很久，没有等到女妖精，睡眼朦胧间却发现花变成了星星。我兴奋地说：“风一吹，树叶动了，我看见花变成了星星，和我捉迷藏，不信你看！”父亲看了一下说是的。得到父亲的肯定，我开心极了。

    父亲说，“桂花树有许多故事，每一朵花就是一个故事，你数数桂花树上有几多花呢？”我数了好几天，也没数清那棵老桂到底有多少朵花。

    那是关于桂花的一段童年记忆。其实桂花是一种奇特的花。其一是她的米粒大小的花瓣，不漂亮，却粉嫩得让人不敢触碰。几乎每一个来看桂花的人，都轻手轻脚在桂花树下走动，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努力地翕动着鼻翼，声怕惊动了桂花。所以看桂花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叫赏桂。赏与看，一字之差，但内涵丰富得多，带有研究的意思。有的自私的爱花之人，没有孟子与人乐乐，与众乐乐的思想境界，但采了桂花也并不亏待她，养在花瓶里、杯子里，细细地瞧，认真地品。其二大凡花都是绿叶衬花，但桂花反其道行之。花瓣本就小，又躲在叶的根部，你不认真寻还实在不容易发现。朱熹写桂花“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就是这意思。这点点桂花就藏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之间，所以赏桂之前必须寻桂。循香觅桂，在现代生活中也是很浪漫的事。更奇特的是，有些桂花就直接长在细枝干上了，像一些淘气的幼儿，逃离了老师的庇护，直接在风中张望等候客人。这些桂花就颇让人担心了，以为会被风吹落。陆游写梅花的“零落成尘碾作泥，只有香如故”，我以为用在桂花身上也适合，虽然桂花较比梅花要俗一些。

    桂花最大的奇特之处还在于她的香气。那样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成了这个季节的像征。那香气是霸道的，直透人的胸腹，用香气袭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香气飘散在空气之中，是桂花的灵魄。你在这样香气的包裹之中，心境慢慢地发生变化，起初变得非常耐心，面对桂花，有一种尽似呵护婴儿的心情；接着你似乎醉了，有些熏熏然，飘飘然。这就是桂花的妙处。

    桂花是一种雅俗共赏的花，无论是城市达人还是乡野老妪，无论是多情文人还是不谙俗事的孩子，没有不喜欢桂花的。桂花外形普通，近乎平庸。但因其香气独特，在万花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传统文学中认为桂花是谦逊的化身，以为有奇香却不张扬。我倒以为奇香是桂花与大自然抗争的结果。桂花没有牡丹的艳丽，没有荷花的冰清玉洁，也没有梅花的清奇风骨。如果把花比喻成女人，桂花即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她只是邻居爱做梦的小妹。她对大自然给与的平庸并不认同，她只有在梦里描绘，就是这样纯真的梦，像酿酒一样，成就了桂花的一世美名。

    人是万物之灵，自然是有不服输的精神。安地虽是千年古镇，但在十几年前或是更长远些，这里一直是贫穷的半山区，没有宽敞的路，房子也是矮小灰暗的。好在山民纯朴、勤劳且不服输。他们怀揣梦想，在年复一年的桂花香中嗅出了商机。改革开放的大好政策以及当地几届领导的英明决策让花农的梦得以实现。如今安地全镇花卉苗木种植面积达7500亩，其中桂花面积占80％以上。花农们开上汽车，住上了别墅，眼神明亮，说话中气实足。早在2001年11月，安地就被浙江省林业局命名为“桂花之乡”，之后又被中国特产之乡组委会命名为“中国桂花之乡”。如今桂花连着安地，连着仙源湖，连着这里的老老少少……

    每一朵花都有一个故事。因为有梦才有故事，花如此，人也如此。

    桂花是上苍送给人间的精灵。有杨万里的《咏桂》诗为证：“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我想桂花的梦里肯定有一轮圆盘似的月亮，怀抱白兔的嫦娥，还有吴刚。在袅袅的香气中，桂花述说着她的努力以及浓浓的怀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