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吃桂花的孩子

○ 吕静慧

    她努努嘴，腮帮子一上一下咀嚼着。花瓣都被她吃尽了，小手里还兜着一捧儿桂花，眼睛还瞧着树上，她妈妈也不怕她吃，竟然不闻不问，等她把手上的也吃尽了，她就靠拢桂花树，个头刚好能够摘到矮枝上的桂花，顶端的丹桂、银桂、金桂，还茂密着，她只能瞅着，馋着，眼睛吃了它们好几遍。

    我在安地镇上，看见她时，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她妈妈说，她的小名就叫桂儿。起初取这名字，想得可不是她吃桂儿，而是以后能够过得富贵。女儿家，在乡村虽然还不精贵，但也不像以前那么鄙弃了。

    我抱着桂儿，逗她，亲她，轻声地骂她，“吃桂花的小人儿，桂花都被你吃光了，姐姐还看什么呀。”她拍拍手，嘴巴嘟起来，像朵喇叭花，喇叭花还不够，红缎子般卷了起来，艳艳的唇上，沁着桂花的香气，我略一闻闻，仿佛就是桂花投胎来的，香气不在嘴上，而是从咽喉里嗝出来的。

    “桂儿，你也摘一朵朵给姐姐吃，好不？”我逗弄她说，把她往顶端的花枝上送，半个身子斜将出去，刚好送到。她的小手，像把小剪子，又笨又急躁的小剪子。更确切些，应该是耙子，往花枝上一搂一搂地抓耙过来。好些都被她给震落在地上，风一吹，就卷起一小阵花旋风来。我倒是以为，她如此勤快，竟是为了给我摘一朵朵来，谁想，她是图个自己痛快，刚满了一手心，就往嘴里塞将进去。我慌忙把她的身子一收，重新落回我怀里，恨恨地，亲了她一下，“好个小人儿，你贪成这样，以后谁要你呢？”

    “姐姐要。”桂儿嫩嫩地喊出这话，刚好接着我的话头，意思明明是反着，又觉得是应和了我的。我知她要的是花枝上顶好的花瓣，可不是以后没人要时，让姐姐领了去的。只因这说话的时机，接上了，早一步晚一步都不是，恰好这一步。真正让人笑开了，桂儿的妈妈，听她这话也是发噱，直说，“这小妮子，花精做的，哪这么能吃？”

    阳光懒懒地照过来，竟又不像是照过来，而是被小妮子吸在身上，有一层薄薄的光晕。花瓣在她体内消耗了，渗出来的花的气息，也是鹅黄的，裹了她吧，看上去，真是迷人，养人眼目。 “以前山上的野桂花树，又高又大，山腰上的，山脚就能闻到。一上山，鼻子底下，没有其它花味儿，都是桂花味儿。”桂儿妈妈如此说道，让我很是恍惚。现在一到安地的路上，两三里外，也是桂花当家了，一路浸没在香里，没有当年那种入山始闻香的“香”遇了。

    登上小山，眺看仙源湖，湖光如此羞涩，一舟也无，一鸟也无，黄昏殆尽，只听得狗叫，鸭叫，溪流如琴声，隐约可闻。桂儿窝在我怀里久了，浅浅地寐了，呼吸如缕，仍是桂花味儿。心想，要是吃上几年，长大后，干脆叫嫦娥，通体桂花香，谁家儿郎不爱呢。爱吃桂花的小人儿，真比桂花更让人见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