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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1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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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

琉璃抄 （四）

□ 七   夜

 

    世界会完蛋，他说。完蛋不是毁灭。

    完蛋是完全成为蛋，跟子弹上了弹匣一样，世界在蛋黄、蛋白之间微微缩胀，世界会完成它自己想要下的蛋，譬如下一个社会主义红鸡蛋。当年，它在资本主义一片叫好声里，下了美帝国主义一个措手不及，苏联蛋在十月革命的预产期里，一下子下了一盘蛋，南斯拉夫蛋，波兰蛋，古巴蛋，中国蛋，东德蛋，捷克蛋，越南蛋，罗马尼亚蛋，柬埔寨蛋。世界在鸭蛋盒里突然放了一打皮蛋进去，虽然皮蛋都是鸭蛋在碱水里泡出来的，皮蛋的内部结构也是蛋黄与蛋白，但皮蛋的蛋黄靛青色，皮蛋的蛋白棕黄色，好皮蛋都长雪花纹，皮蛋属于革命时期的女人，她们都抹雪花膏，或者雀牌凝脂。

    我梦见从皮蛋里孵出来的人，都成了皮人。皮人的肌肤靛青色，和湿婆的喉咙一样，跟服毒过量似的。皮人在饮食上，只吃植物、动物的皮。皮人在语言上也自然遵从皮的原则，他们都说皮话。当然和其他人种最大的差别在于，皮人的五脏六腑如同首饰一般全部挂在身上，他们的心脏像怀表，悬在左胸。肝脏、肺、胃、大小肠，如同各类勋章，别满胸前各个部位，尽管有时肝脏跑到肺部去，大小肠绕到背后去。但皮人喜欢把他们的皮全部裹在骨头上，所以，他们被称作“皮包骨”，并不夸张。皮人的命运和印第安人的命运颇为相似，印第安人为了泄愤，经常把白人的皮剥下来做成皮具，印第安人自己却被白人揭过一页纸般从亚美利加彻底揭了过去。印第安人现在已经成了Good night人，人人对他说晚安，他们睡在美洲大陆上，如同美洲大陆固有的红土一般，坟墓的下端叫阴间，坟墓的上端叫人间。皮人的命运操在中国人手上，除了少数皮人把他们的内脏一一挪回到皮与骨骼之间，其他皮人都被做成皮影戏，中国人善于在灯下操纵一个历史故事，让人们去读从前，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剥了小和尚皮，小和尚皮上有玄机，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皮演谜题。

    我梦见自己操纵皮影在演一出霸王别姬，霸王当年别虞姬，虞姬拔剑酬知己。但知己如知了，知道一切都要完蛋了，封闭的内心自成一世界，封闭的世界自成一宇宙。皮人们最后只能接受活在皮影戏上的命运，他们的骨头都成了竹签。他们住在皮箱里，跟老鼠住在蔬菜里一般，为了每个月多一份肉票而努力，很快皮人也学会了绑票、撕票，他们绑架人类不是为了赎金，而是把人类的五脏补回他们的皮里面去。当初人类抓皮人的时候，最大的诀窍就是把皮人的五脏锁到箱子里，扔到海里去。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现学现卖，现烤现售，现世现报，现在仿佛一个光源，它往过去照，过去是个影子；它往未来照，未来是个骗子。骗子把影子投到过去，告诉人们，过去就是后台，后台就是穿帮，穿帮即一切非真实，非真实则虚构是万能。我梦见皮人从窗纸上走下来，一个个衣冠楚楚，身高七寸，五脏俱全，侏儒本色，他们依然习惯吃动物、植物的皮，当他们听到高兴处，他们会起鸡皮疙瘩，这个时候，你要是剥光他们往里看，你会发现他们的五脏六腑又像以前一样挂到胸前，皮又裹到骨头上去。世界会完蛋，世界会担心鸡飞蛋打，蛋不打，鸡怎么会飞？ cr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