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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3月3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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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

花　虫

·天方夜谭·

□ 七  夜

 

    “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会这样。”他跟鹦鹉似的，重复着“早知道会这样”，手上的线装本，被他一抖，簌簌的书屑，雪蛾子般纷飞。

    这是一本异书，封面上只剩下一个“异”字。翻开第一页，“宇宙”二字竟然是由无数小孔分布出来的，无限空洞而迷茫的“宇宙”，似乎被花虫表达得更为贴切。笔锋所及，总是笔锋所能概括的，笔锋以外的空白，难以弥补本身即有的空白。

    他没想到这一本是由花虫所著，著通蛀。文字是近乎永恒的，承载文字的容器却是易损的，人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研究储存，也许，根本不值得储存。文明的消亡是自然，永远承继下去的是消亡。

    形式在，内容没有了。花虫只是顺着墨迹吃空了字。它们成了一只只贴伏在纸页上的笔，饱蘸空虚，笔笔虚无；或者成了一把把镂刀，将字挑空了，没有什么文字再值得吃下去，于是，花虫吃完字，就开始吃空白，直到一本书变成一堆粉末，它在粉末中也是粉末一般，掩护它的是它的排泄物。

    城市无非是人们精神过于贫乏的排泄物，如花虫一般，如粉末一般的人们。

    “早知道会这样。”他说。

    他拿了一只放大镜，在粉末中找花虫，四肢完好，皮肤微黄，他们不停地在找一些字的痕迹充饥，没有另一本线装本，这是最后一本。失去纸，只能促使花虫们部分死亡，然后得到一个进化的时间，要是纸的后面是铁，那么，花虫会开始吃铁，直到花虫进化完毕，它们在铁屑中生活，就像在纸屑中一样。

    他放大了花虫的死亡过程，文字解决了所有的难题，直到文字本身遭到破灭。然而，破灭了的文字，仍有余绪，在最后的储存器中，剩下的符号，带有一种美丽的错误。如同电脑出现乱码时，秩序被破解了，单词独立在一片沙漠中。

    在沙漠中，我们能为每一粒沙子取名，再建立联系，沙漠将被定义为一个词语库。他明白花虫的作为，正是为每一片纸屑找到意义，时间会沉淀这些意义，进化后的花虫，不会再溯及源头，探讨意义的初始，因为不可探讨，那只是建立。

    早知道会这样，并不是言中了，而是发生以后，借“早知道会这样”，装作言中了。意义以知道为开始，尽管这是无知的一幕，但人们已经“早知道会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人们都在认识当中。现象学对一切现象有所把握，花虫对纸屑的把握。重复再重复，千百年来根本没有纽带，人不在前人的设想中，前人只是人的构件而已。

    吃人的历史，人作为文字的食物，文字作为花虫的食物，竟然做了一次简短的循环。地球上再也没有人的时候，花虫将代替人，成为第一种写字的生物。它们已经习惯按字体爬行，留下来的正是之前作为人所拥有的一个玩笑，文字不灭的玩笑实在太可笑。永远维系存在的是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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