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相逢在谷雨

——兼怀艾青与朝阳先生

□ 胡树彬

    “在从来并不平坦的大地上，永远会有数不尽的躁动不安的溪流匆匆向前奔去。”这是著名诗人绿原为刘烈阳先生所著的七月诗派论稿——《诗神、炼狱、白色花》之序的开场白。今年是艾青先生诞辰一百周年，艾青不但代表了中国新诗创作的顶峰，还是七月诗派最杰出的诗人。因为崇敬艾青，今夜，从横店影视城谷雨诗会归来的我，从早已尘封的书箱里翻出这本关于诗歌、关于七月诗派的专著。

    十年前，我出版了自己的诗集，自己写的序就叫《在乡村里歌唱》。我说：“作为一个诗歌作者，如果不甘于被诗歌放弃，只有咬破自缚的茧壳，只有放下那种维护文人形象的架势，解开生命的缆绳，真心地回到民间，回到朴素而宁静的乡村生活，写诗，也就像一位实实在在的农民，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在自家园内勤奋耕耘，虽暴雨狂风也不间断，纵雪冻霜寒也不退缩，看淡功名利禄，忘却自身来路，把爱恨、苦恋、生离、死别以及自己对人生的解悟，对世事的感触，用激情和智慧，用灵性和艺术还原成诗句，解读为诗歌，让一切具有情感和良知的人们，在袅袅升起的炊烟中，在泥土的芳香里，找到各自需要回忆、对照抑或审视的背影，让所有的生灵都在我们营造的艺术氛围里去感应那种来自自身生命以外的关怀和声音。”

    因为我写诗追求清纯和朴质，因为在乡村生活和工作的我对农村有着特别的感情和真挚的感悟，一时间被诗友们称为“诗人农民”。可是，2000年之后，我就远离了诗歌，或者说一直在诗歌的边缘游走。尽管我已经不再写诗，但依然还是一位诗歌分子，依然还保持着对诗歌的崇尚和对诗人的崇敬。十年来，我漂泊的足迹游走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游走在痛苦与苦难的间隙，但不管漂泊多远，我都带着这本书七月诗派论稿以及其它与诗歌有关的书籍。由此可见，曾经的我对诗歌是何等的执着，那时的我单纯地认为：“爱诗，是有眼光、有才情的选择。”如今的我，由于经历了许多的人生变故与磨练，当初的锋芒早已荡然无存，虽然不再为写诗而绞尽脑汁或肝肠寸断，但，依然崇尚诗歌，依然相信“爱诗，是有眼光、有才情的选择”。

    “它们或者在野花和乱石之间曲折地穿行着，或者在陡坡悬崖面前不惜粉身碎骨地飞溅着，或者向着出现桥梁和船只的河床汩汩地灌注着。它们可能被酷烈的太阳蒸发掉，可能被贪心的农作物吸吮光，也可能被狭隘而固执的山坳囚禁起来。但是，只要一息尚存，只要周围还有一片活动的空间，它们就会继续向前奔去。”这就是诗人，真正的诗人！许多年了，我一直被绿原的这些充满灵性的句子感动着。

    我热爱诗歌，曾经专心读诗、写诗、发表诗；但当我发现我所读的当代诗歌和大部分诗页都被“歌德派”的颂歌、“哀伤派”的挽歌和“自我派”的不知所云的呓语所占领并间或掺杂着“下半身”及“口语化”之后，我迷茫了，为我所崇尚和苦苦求索的诗歌。于是，我选择远离，但依然保持诗歌分子的身份，因为爱诗，是有眼光、有才情的选择。

    这次，感谢金华日报社、感谢横店影视城、感谢胡国洪先生，让我得以参加第二届朝阳诗歌奖的颁奖仪式和横店影视城的谷雨诗会，见到了初中时代就经常读到他的作品的著名诗人远村先生，也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柯平和星光老师，并参加了以“亲近与疏离——诗歌的现实之路与梦想之地”为主题的诗歌论坛。这个小小的论坛，几乎汇集了浙中地区的诗坛精英，也算是当下中国诗坛的一个小小缩影。我觉出，当下正逐渐回归本位的中国诗歌，已经没有了我对诗歌狂热年代的那种流派纷呈的假象繁荣，也没有了世纪之交时的痛苦、迷茫和挣扎，但诗歌的雕饰痕迹依然严重，虽然已经渐渐脱离了“诗从政治始到政治止”的误区，却又进入了“诗从艺术始到艺术止”的另一倾向。我不敢说这种倾向是不是错误的，但至少我认为这是不足取的。任何艺术创作都是极其自我的表现，但仅仅是表现，如果为艺术而艺术，为写诗而写诗，我们的创作也就失去了意义。我热爱诗歌，但却不喜欢只玩弄艺术手法而缺乏真情实感与人间大爱的那种“唯美”的语言雕塑或小我的无病呻吟与内心疲乏的自怨自艾。不是我不懂诗，而是它们已经不在“诗”的范畴。读读唐诗，读读宋词，哪一首流传千年的千古绝唱，只要具备中等以上文化水平的人，谁不能被它深切地感动？

    “诗是内视力特别强的一种艺术，它要求诗人用高度艺术的语言，抒发自己内心的感情，以表达对客观事物的深切感受。”今天我们怀念艾青，因为他“所歌唱的人生一角，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而且，他的歌‘总是通过他自己底脉脉流动的情愫’表现出来。诗的语言‘不过于枯燥也不过于喧哗，更没有纸花叶式的繁饰’，显得平易而又气息鲜活，即是质朴、鲜明、生动、活跃。”

    今天我们怀念艾青，因为他的诗歌曾经是悲怆愤懑的的号角，迎着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唱出了慷慨激昂、英勇悲壮的战歌，歌唱了人民的灾难和悲哀。例如读他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那笼罩中华大地的血色的惨象与灰色的凄凉和彻骨的寒冷就会让人刺心般地剧痛。还有他的《向太阳》、《火把》、《吹号者》等诗作，让我们在残酷的战争中听得见风雷滚过长空，看得见战火照彻旷野，整个中华民族从痛苦与悲愤中站立起来，吹响了出发号，吹响了冲锋号，即使敌人的子弹洞穿胸膛，战号仍紧握在手！

    今天我们怀念艾青，因为他是一位伟大的歌者和杰出的诗人，因为他一直追求诗歌的表现形式与思想内涵高度地和谐统一。他的《我爱这土地》——“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几乎每读一次，就热血涌动一次，诗中深沉的悲愤与挚爱交织在一起，那与祖国大地血肉相连的感情，与祖国母亲生死与共的赤子之心，许多年过去了，依然扣人心弦，发人深省。

    诗歌是意象美与形象美幻化而成的精灵。写诗或许是痛苦的，也应该是快乐的，在快乐中痛苦，在痛苦中快乐。诗品即人品，我相信一个尖酸刻薄自私自我的诗人，绝对写不出宽容大气无私无畏的诗歌。对诗歌的追求就是对理想的追求，对诗歌的执着就是对生命的执着，已故青年诗人郑朝阳，就是通过对诗歌的执着和热爱，来表达他对生命的执着与热爱，他在生命的最后历程中发起、用毕生心血所设立的“朝阳诗歌奖”，就是他献给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最好的诗歌，就是他对诗歌和生命的最深刻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