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雨　街

·天方夜谭·

□ 七  夜

    这是一条终年下雨的街。何丽说。

    因为下雨，住在街上的人，他们的屋顶都是尖顶式的，像雨伞一样。他们的水沟特别深，许多年后，他们把水沟挖成了河，于是，有了威尼斯。威尼斯还没有成为水城之前，那里有一条雨街，街上的住民，他们很安静地享受雨天，当他们不能够享受阳光的时候。他们很安分守己，住民里有个老约翰说，“有什么享受什么。”

    我们还能怎样呢，老天给我们的，终归是好的。

    因此，灾难也是好的。老约翰的眼光能够看得如此之远，以致人们都唾他，说他是个冷酷的人，只因为老约翰给新生儿祝福时，说道“爷死父死子死孙死。”

    对死的忌讳，让人们有了隔膜。

    说话时，都寻找彼此可以容忍的缝隙。人天生没有触角，语言就成了他们惟一的触须，必须依靠语言，才能够互相贴近。然后，找到一点点安慰。在这个世界上，我竟然不是孤单一个。当然最后仍是孤单一个。像老约翰一样。何丽说，老约翰就是老死在自己的小屋里，直到一只老鼠把老约翰的戒指拖到街上，被一个财迷发现了，在当铺里，又被人逮住了。一切都是这么偶然。

雨下得没日没夜，人们对太阳的向往，只发泄在挖沟上。他们又拓宽了威尼斯的沟，街两边的水沟加起来，已经占去一半街面。中间的一半街，简直像一座实心桥，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拿木盆在水沟里追逐嬉戏。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么多的雨水，到底流到哪里去了？一般人都说，流到海里去了。海是所有水的最后归宿。就像永恒的睡眠是人的最后归宿。老约翰现在睡得更久了，眼皮耷拉在冬青树上。冰冷的石碑上，跃起的雨花像是祈祷文。

    何丽说，然后，中间的半条街也没有了，现在水沟成了河，威尼斯成了水城。蚱蜢船一样的威尼斯艇到处穿梭。前来威尼斯旅游的人赞叹不已。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水沟里畅游呢？老约翰肯定会笑话他们。

    雨街就这样消失了，人们之前都在一起挖沟，现在都忙着料理自家生意。孩子以前都坐着木盆互相追逐，现在都长大了，天各一方。当然，他们的心思都放在打理水城的旅游业上了，忙活着摆弄纪念品，新鲜水果，丰盛菜肴。

    长大的孩子们都去巴黎，去美国，甚至去中国安家落户，雨街上的老人们，现在经常看见太阳，他们说，“雨都下完了，都在海里了。”我们现在都住在海里了。有什么享受什么，阳光也不错。

    老约翰墓上的冬青树，现在都挂着阳光，而不是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