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秋山静处觅仙踪

□李之夭夭

    灰尘无所不在，整日在身畔飞扬。不知不觉，明眸皓齿的窗玻璃，也变得灰蒙蒙的，外面日光皎皎，屋内却惨淡如黄昏。于是，我们都有一张暮气沉沉的脸。在俗世中跌打滚爬久了，灰尘早已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了。灰尘弥漫的街头，让我们感到如鱼得水的从容。

    如果身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大型城市，想找一个明净的地方，不晓得要花多少时间，枉走多少路。不像在金华，双龙风景区就在城畔，只消搭个车，出城往北，半个钟头后，便置身在草木郁葱，空气清新的山中。若是在别的季节，有山花烂漫，鸟声纷沓，也不会刻意去感受这山中的空气。偏偏我们是在深秋入山，山花偃旗息鼓，鸟儿也把飞过的痕迹擦掉了。草木还留在原地，却已经如老僧入定般，兀自站着，不理会来往的行客。那些季节里不安份的心思，也已发酵成深深浅浅的醉意，在脸上透出来，被风吹冷。此时此刻，沁凉的空气扑头盖脸涌来，竟让我们感到片刻的窒息。等回过神来，发现挡在眼前的那面灰蒙蒙的玻璃窗不见了，看到的一切都像被清水冲洗过一般，干干净净。五官此刻变得格外敏锐，一路辨认着溪流交叠的水纹、松皮绵密的篆体和落叶散乱的音符。

    走着走着，便停不下来了。直到黄大仙祖宫的一角飞檐猛地从山野苍茫的笔意中斜出来，挡在面前。心神一震，记起曾在这里成仙的黄初平。回头看看，东晋真是个乱世，刀光剑影中，成仙似乎成了草芥们唯一的出路。当初，黄初平一定也是在深秋时分入山，从草木的凋零中，触摸到冥冥之中那个伟大而冷漠的神灵。一条山道就这样开始在他脚下延伸，直到白云深处。静坐在山石上，呼吸平稳后，就觉察到草木间氤氲的肃穆。天空深深地蓝着，仿佛神灵的面容，云生云灭，尽是些我们猜度不透的玄思。佛家的净土在彼岸，道家的“净土”就在人世中。相比而言，我更喜欢道家的“将就”，毕竟，彼岸太虚幻，不如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筑一间餐风饮露的草堂便利。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谓的“方便法门”吧。正佛呀道呀地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只松鼠莽撞地从树巅俯冲下来，让寂静的山林生动起来。冥想被打断后，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揉着有点麻木的屁股。是了是了，道家的“净土”既然在人世间，便不能一味地肃穆，否则的话，这血肉之躯怕是片刻就要枯萎。想来黄大仙叱石成羊，兴许也是一种自娱的手段。

   红尘离净土，从来只有一步之遥。爬上山顶眺望，金华城就在不远的地方，林立的楼房仿佛被寒风聚拢的羊群。高处不胜寒啊。又留恋起了亭子间里的温暖，茶酒酣处的慷慨激昂，柴米油盐的默契……不如归去，我展开翅膀，纵身一跃，片刻后，就已经身在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