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琉璃抄（二）

□ 七夜

    你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梦见讨债的人，他们让我偿还积欠下来的债。我通过不停地做梦，用来还债。债还清了，我不再做梦。死人最清醒。人们在世上为了做一个死人努力做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我之间，必须尽快造一座桥，喜鹊为牛郎织女搭桥，蝙蝠也喜欢为人搭桥，我准备让蟑螂出来做桥面，桥墩全部用冷冻的螳螂，桥柱争取让蜣螂集体肃静，排成一字长蛇阵。路灯里面雇佣萤火虫日夜放光。然后，我梦见你，你说你喜欢蜘蛛。

    有的人喜欢喜蛛，有的人喜欢狼蛛，有的人喜欢黑寡妇，有的人喜欢圆蛛，有的人喜欢长脚蜘蛛，有的人喜欢红蜘蛛。你的意思是否在于喜欢全部蜘蛛？不，你说，你喜欢鬼脸蛛，它们织网的时候，不织八阵图，而是织鬼脸，从来没有人见过鬼脸蛛，见过的人如同刷好墨汁的宣纸，会把鬼脸拓到自己的脸上，我想你带我去拓一张鬼脸，人脸毫无特征可言。鬼脸有什么特征？鬼脸上的鼻子没有鼻中膈，乌切斯特。

    加百列给了乌切斯特神奇的左手，乌切斯特喜欢画圣母怀子，和鲁本斯一样，乌切斯特把玛利亚画得圆润丰满，耶稣是个胖小子，他和哪咤一样，都是莲藕做成的身子。如此，耶稣才说，“这是我的肉，这是我的血”，徐四金给一个没有气味的人创造嗅觉，格雷诺耶拿少女当作香水提取剂，人们闻香而来，那不勒斯之夜。我梦见我吃下一块格雷诺耶的身体，和吃任何食物一样，咀嚼肌娴熟有力，并不介意圣体在我嘴上留下一个信仰的漏洞，你不能通过咀嚼完成仪式，而是反刍，呕吐。

    乌切斯特再也不用他的左手，他用右手画圣母像时，加百列为此给了所有画家神奇的左手，乌切斯特回到画家中去，他不再是独特的一个。我梦见我将露水滴在木偶的眼里，匹诺曹开始甩胳膊拧腿。三月的露水令人爱恋，八月的露水令人发狂，十月的露水令人忧伤，二月的露水令人绝望。绝望与爱恋相邻。当木偶知道提线是他的脊椎时，他放弃脊椎，成为软体动物。自由意味着什么，意识到提线是你的脊椎，然后放弃脊椎？当木偶从软体动物回来当脊椎动物时，又意味着什么。

    我梦见光在琉璃的折射中夺走了琉璃的身姿，琉璃碰上我的目光，已经佝偻而行。一个美少女，一旦在光线中行走，她很快只剩下轮廓，如同警察在掉落的人体四周画线，粉笔圈住了一个人形。人们在这个粉笔圈里生活，直到风把粉笔的痕迹吹灭，人们又在同一条街上，成为同一种物质，也许就是粉笔灰。

    时间的间以前是位，现在，你知道怎么回事，时间的间字，和离间的间字，可以读作一起。时间离间了存在。时间间或存在。我梦见时间从一只苍蝇的肚子里飞出去，掉头飞回大象的牙根，大象被猎获，象牙成了一副国际象棋。时间是皇后，是国王，是城堡，是主教，是骑士，也是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