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马尔克斯的另一张面孔
□ 傅根洪
很多人谈及自己喜爱的外国作家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提到加西亚·马尔克斯,或者毫不犹豫地提到《百年孤独》。加西亚·马尔克斯,这位1982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几乎被等同于了他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了。
在《百年孤独》中,加西亚·马尔克斯将现实主义与幻想结合起来,创造了一部风云变幻的哥伦比亚的神话般的历史。这部天才的作品,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枯枝败叶》,或是他的长篇巅峰之作《家长的没落》。这几部作品熔魔幻与现实、夸张与写真、华丽与奇崛于一体,大气磅礴,文辞华美,惊心动魄。这类作品,就是马尔克斯创作的全貌?不是!这只是他的一张面孔,他的天才创作还有另一张面孔,这张面孔素面见人,风韵天成,借鉴了新闻的写法,准确、简洁、素淡、质朴,却同样震撼,同样让人痴迷。
1971年,加西亚·马尔克斯谈到自己的作品时,说,他是用两种语言风格来创作的,一类可以《百年孤独》为代表,另一类以中篇《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为代表,这类作品语言“简洁、单调、直率,是直接从新闻工作学来的”。
回顾一下当年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给他的授奖词,我们就会发现,《百年孤独》与《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都出现在了授奖词中,且几乎被放在了同样重要的位置上。授奖词中提到的另两部重要作品《家长的没落》和《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前一部可谓是“华丽奇崛”,后一部则又是“简洁质朴”。
我们知道,《没有人为他写信的上校》写了一位孤独无助的上校苦等抚恤金的故事,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上校一天比一天衰老,似乎伸手可触的那笔抚恤金,却遥遥不至,毫无希望。整篇作品,马尔克斯几乎以白描手法写就,可怜的上校踯躅码头等好消息的身影,像浮雕似的印在了读者的心中。
我们很难猜测马尔克斯为何不用《百年孤独》那样华丽的语言来创作此作,更令普通读者吃惊的是,马尔克斯曾几次对记者讲,《没有人为他写信的上校》是他平生的得意之作,艺术上甚至超过了《百年孤独》。
这里让我补叙一下马尔克斯的经历。在他40岁之前还不能凭自己的文学创作养家糊口时,他的主要精力花在了新闻工作上。还在大学时代,他即已热心为报刊杂志撰稿,以后近20年,写过大量报道、专栏文章等。
对待新闻事业,马尔克斯充满感情,1978年与一位记者谈创作时,他说:我永远认为自己既是一个作家,更是一个新闻工作者。“作为小说家,我最美好的东西是来自我对新闻工作的爱好,我作为新闻工作者的修养和我作为新闻工作者的经验。”
自然,《没有人为他写信的上校》虽语言“简洁、直率”,却不会让人误以为上校苦等抚恤金是个新闻事件,这就像海明威的那些小说一样,虽文笔简洁,对话精练,毕竟让人一望而知是文学创作。可是,在马尔克斯的另一部著名中篇小说《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文学与新闻却已相亲相恋,难分彼此了。
写作这部带有浓重的新闻纪实色彩的中篇小说,马尔克斯的灵感来源于一则近30年前报纸上的凶杀案消息。小说的初始来源乃真实事件,这在世界文学史上并不少见,托尔斯泰的《复活》、霍桑的《红字》等,都由一件真人真事而感发。但是,《复活》这些作品,决不会让人误认为作家描写的乃一新闻事件,实际上我们总能轻而易举地认识到这是文学作品,人物不过是虚构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却对我们的鉴别能力提出了挑战,对于这样一部纯属文学创作的作品,阅读时我们却不得不一遍遍地提出疑问:难道它真的不是纪实新闻,不是报告文学?
马尔克斯之所以能“以假乱真”,我觉得以下几点值得我们研究学习。第一,作者找准了叙述的语调。如何把想象的、虚构的事情叙述得真实可信?马尔克斯屡次说那是向他的外祖母学的,外祖母不动声色地给他讲述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仿佛她亲眼看到,她讲得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从而使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马尔克斯正是用从容冷静、充满自信的叙述,巧妙地将读者引入到一桩“真实”的“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之中。第二,作者数次明确地“提醒”读者这事是真实的,他用以下这类句子来完成这种“提醒”:“我决定根据别人的记忆把当时的情景一点点地追记下来,因为我对当时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这类句子颇具迷惑性,仿佛作家的整个写作,只是为了寻找一件曾经发生的年代有些久远的新闻事实。同时,这个句子也“泄露”了这部“混淆真假”的作品的另两个成功因素。第三,从上面举例的那个句子中,我们知道马尔克斯将“我”放进了作品,这在他的小说创作中是破天荒的。不仅仅是“我”,同时,“我妹妹”、“我母亲”也逐一登场,在小说中叙述了一些事情,否定了一些事情。将“我”写进小说,在文学著作中并不鲜见,马尔克斯的高明之处,在于“我”以及家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我”与被杀者、凶手虽同在一个小镇上,彼此相熟,但“事前张扬的凶杀案”实在发生得突然,有着不少巧合,因而“我”以及家人无法掌握它的每一个细节。第四,“我”与家人并非全知全能,因而这类叙述只占小说很小的一部分。作者将大量的篇幅,让给目击证人,凶手及被杀者的亲人、朋友,小镇的普通市民等去讲述,于是,大量大量的细节,都由他们的证言来凸现。这无疑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
读罢《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我也想起了1978年马尔克斯接受采访时说的几句话,有记者问他文学与新闻之间的主要区别是什么?他回答:“我认为新闻和文学之间的区别愈来愈小,两种体裁都从同样的现实中吸取营养,都要求同样的经验和对职业的同样驾驭。我认为两者是同一种才能的结果。”马尔克斯以自己的创作,给这句话提供了最有力、最辉煌的证明。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也特别表扬了他的这种能力:“马尔克斯善于从他的经历、想象、民间文化和记者生活中提取索材,并将它们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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