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读书的一点疑惑

□ 苏梦人

    对读书内容的习惯也如同对食物的口味，很容易受小时候形成的惯性影响。我是在读两本厚厚的有关抗战内容的图书时候，突然生此联想。之所以这样想，不外是抗战的题材，是我从小能够接触的内容，即便是从今天看去，接触到的内容完整不完整是另一回事，但它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触，社会也在有意无意宣传的东西。说来也是有趣，尽管当时接触也多，但对诸如当时的政府退到重庆，当时的军队不正面抵抗，没有人告诉有说服力的理由，似乎当时的政府在本性上就是消极的政府。这让我心底始终存了个疑问。我是后来看了一个日本人写的薄薄的一本书，才感觉这个疑惑有所解开。这本书中有图表，分别列出当时中日双方军队的装备，比如双方同等单位装备的车辆、轻重武器等等。武器不说，车辆上中国军队对比日军，也只是零头。不过，我今天想起书籍与食物，不是想围绕这个话题。说真的，正是这个话题，让我产生很大的疑虑。

    我已很久不读这类内容的书籍了。前些天一读之下，非常顺畅地读了这两本书的大部分。竟然还产生了阅读的快感。也许正是这麻溜这快感，让我陡生警惕。首先我得说，我对这个题材并不感冒，也没有过腻味的感觉，更谈不上反感。我陡生的警惕，也是对自己而言。我不违言，我一度也热衷阅读这一类从小能够接触的内容，另外还有社会纪实类的书籍，但看的多了之后，感觉从这些书中实在得不到阅读后的充实，读这些书籍得来的快感，也像并非必需的消费，获得的只是一时的虚荣满足，过眼也就烟消云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只是个人想要从书籍、从阅读中得到的东西不同的缘故。为此，似有似无的总抱着个疑团。

    恰好前些天，翻捡札记，看到一段前人之言，不由联系起来。这段前人之言，出于一百多年前的英国人约翰·罗斯金，他说，“所有的书都可以分为二大类：一类是暂时性的，另一种是永久性的。”其中暂时性的的书，他说“严格地说，这些书根本不能算是创作，只是一些书简、新闻、资料或其他出色的印刷品。”按他的说法，前述的那些书，哦，严格说来只是印刷品而已，确实“也不值得悉心研读”。问题正在此处，读这些是书也好，是印刷品也好的读物，既不需要研读，更谈不上悉心了，但如果阅读之下，毫不费力，快感也生，但稍为深究下去，意思多否？有否益处？疑虑之余难以确定。

    照说我也喜欢闲杂书都翻翻。但对这种多年来形成了庞大的公共话题的内容，也归在闲杂书似的僻静角落，显然说不过去。再说了，闲杂书，每有兴会，对应的是个人的兴趣，有意思之处，说过目不忘或许夸张，但就此留有印象，或者潜移默化，或者偶尔得以陶冶，都是说不定的事情。但庞大的公共话题的内容，与此是大为不同。

    由此我又生出了个疑问，为什么从我小时候，这个时代与我所处的环境，就多这一类庞大的共公话题的读物呢？一直到现在，也很容易在书店中看到充斥着大量流行与时髦的“书籍”，此类读物与“书籍”，或者表面不同，内里不过改头换面，就罗斯金下的书与印刷品的区别而言，说是印刷品实不为过，阅读的感觉也相似。而与此形成对比的事情是，我童年少年时的食物味道，与今天的味道，多有天壤之别。以至王世襄老先生也要感慨，“现在的东西味道全变了，鱼不是鱼、肉不是肉、鸡不是鸡、鸭不是鸭，蔬菜什么的全变了味道。”（《文化大家访谈录》）只是，如果说印刷品也是有“味道”的话，让人阅读之下不费劲，麻溜而有快感，看来还是一样的。

    当然，我这里也不是一味否定印刷品。还是按约翰·罗斯金说的，“暂时性的好书就是那些旅途见闻、幽默故事、围绕某个问题的辩论、对社会生活的真实报道、对世态炎凉的惆怅感慨等等，有些侃侃而谈，妙趣横生，有的告诉你一些必须知道的事务，有实用价值。这种书随着教育的普及而流传日广，大量出版，成为当代的特产。对于这些应时之作我们当然应该表示欢迎，从中获得各种益处。”时代发展，再一次证明一百年前的人说过的话，也适应今天我们这个阅读环境。但是，约翰·罗斯金说，“如果我们把它们当作真正的杰作，那就反受其误了……”

    手上没有约翰·罗斯金这段话的全文，一下子也不明了他何以要说“反受其误”，以我自己体会，我想印刷品一类，满足的也许只是浅层的阅读需要，没有对心灵有慰藉、灵魂有裨益的东西。我直觉上对阅读这类图书生出的警惕，看来并非无端而来。由此我又生出了一个疑问，像我这样的读者，算得上杂食的种类吧，此类由来已久的题材，依然能够产生阅读兴奋，仅仅是习惯使然吗？话题铺展开来，不是一下子道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