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顶楼的蝙蝠
□ 南蛮玉
(一)
居住在顶楼的蝙蝠视力越来越弱,听力却越发敏感,已经近于幻听。一枚针日夜在他的耳膜上练习剌绣,滴嗒,滴嗒。隔壁的空调水无休止地敲打着阳台上的雨篷。湿润的声音,润泽他干渴的翼翅。蓝色雨篷,长久无雨却仍然灰色的天空,灰尘积满的天空,已经忘记了怎样下雨。园林喷灌车一路唱歌一路喷出喧哗的带化肥味道的水柱,穿橘红背心的工人站在车侧,双手紧握水管向绿化带喷洒。鬼脸花,孔雀草,金盏菊。大大的色块溅湿了公交车站台外等车的人。栾树落下小灯笼。树干上的出版物:黑体字的“办证刻章”,字中间长出的一簇新叶子,不合时宜的秋天的新叶子。他们去捡小灯笼。跟着傍晚的风小跑。一张新鲜的寻人启事遮住了电影海报上女主角朱红的蔻丹。水柱上出现小小的移动的彩虹,车子向反向开去。
作为这个城市唯一的司钟人,蝙蝠的夜行衣并没有霓虹灯的绚烂和节日气球的多姿。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据说他嗜好在晚报上开几个穹形天窗,用来糊一条通往月宫的梯子。又据说他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整夜倒悬在他的麻质吊床上,以此来辨听车流辗压下草丛里细微的虫声。最可靠的传说是他妙于音律,随身携带几串银质的钥匙,可以自由出入江心大剧院的扇形贝窗。在本城一位民间诗人的手抄本里,这只传说中的蝙蝠改头换面,成为一个热爱远足的月光青年,他有时会到乡间的林子里采摘新熟的浆果,或为南迁的白鸟送上一罐地下室生产的蜜饯。
(二)
从理论上说,每一物种的女性都应该美如蝴蝶。确实,果真就有一只金黄色的乡村蝙蝠,就居住在某个老房子木阁楼角落的一只红漆箱子里。与她相伴的还有一朵灵芝,一匹青鹿,半树梅花。这是一方没有落款的手工真丝绣品。是祖母时代的嫁妆,也许还包裹过初生婴儿嫩白的小身子。几样长寿的吉物聚在小小的黑暗的空间,因为各自不同的嗜好,黑夜里只有蝙蝠是清醒着的。在秋雨又折磨得青鹿关节疼痛,梅树开始簌簌落叶的长夜,灵芝再次休眠。而蝙蝠扇动她金黄的薄翼,悄无声息地从木箱的缝隙里飘出。她爱上木窗外淅沥着的雨声。可爱的潮湿天气,正是小虫子们冻得发抖头脑发昏的天气。
(三)
上帝创造万物,而人类创造高跟鞋。锣鼓声吸引我来到这个空地。一条石灰线划出的一个大圆圈。越来越密的人,大人,小孩,把这个一盏挑在空中的灯泡的亮光圈就的空场围得水泄不通。我的脚趾忽然被谁狠踩了一下。一定是高跟鞋!我在心里尖叫一声,又隐忍地收回暴动的长爪。今夜我身着黑衣,好在黑暗中的看客也没人会看我的脸。
皖北来的杂技团。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两个。兼司机、师傅和厨师长、马夫的三十七八岁的汉子,一个。白马一匹,带篷的车子一辆。木箱一只……
一只绿漆的木箱就放在灯光的正下方。盖子大约是密封的。少年走过来,往上面铺了红绒布。这就是今晚的舞台。不到一平方米。四个女孩从低到高排列着,从这头到另一头,连续翻筋斗。空翻,侧翻,慢动作翻,一个接一个。仅仅是热身。一个两头空的铁皮桶,六岁的小女孩像穿衣服一样,把身子折叠着钻过铁皮桶。从上到下钻,从下钻到上,坐着钻。稍大的女孩在滚动的木板上表演穿衣服,跳绳。危险的平衡!汉子出场,他仰面,仅凭牙齿,他支撑起四条长凳,凳的最高处,最小的女孩坐着,挥动双手。直立的悬空的梯子,小女孩一级一级往上攀爬,她还要在梯子上转身,身子成一个大字,倒退着从另一面下来。危险,所以蒙住眼睛。汉子举着四个女孩绕场走路,仿佛举着一些轻盈的风筝。两个男孩也挂到他身上。整个杂技团用一双脚走动。 掌声。一个侠客回到他的江湖。他挥动腰间的红绸带,大劈叉,站起,系紧。他仰面喝下一碗碗气味冲人的柴油。一共三碗。电灯灭。他吞火,风火轮,六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他吐气,一簇飙飞的焰火就喷向空中。白马,白马。小镇上绿衣的短发少女第一个骑上它的红鞍。它的长尾甩动,更多的孩子扑向这唯一的坐骑。一场真正的狂欢。
(四)
街心的雪松树显现枯萎的凋势。煎鸡蛋薄饼和做栗子粽的胖女人准时在树下卖她的早餐。曾经拴过的白马哪里去了?马戏团哪里去了?她扣好木门上的蝙蝠铜扣,离家。在下楼梯到一半的时候,又折回来,再次推动这扇油漆脱落的木门。绿漆的木箱已把昨晚的一切打包。她奋力从沼泽的梦中醒来。卖狗皮膏药的喇叭迎面扑来。“刀伤、骨伤、坐骨神经痛、颈椎病……”。在早餐前,她照例翻开昨天的晚报,对穴居的矮人族,又生出一点新鲜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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