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只戴鸡冠不司晨

□ 陈兴兵

    鸡冠花，苋科，草本，开花时为穗状花序，多扁平而肥厚，呈鸡冠状。李渔曾有一首《收鸡冠花子》诗云：“指甲搔花碎紫雯，虽非异卉也芳芬。时防撒却还珍惜，一粒明年一朵云。”他说，花的形状各种各样，有叫绣球的，有叫蝴蝶的，有叫金钱的，等等，皆因形似，不过它们都是和人世间的东西相仿佛。能和天上某种物体形状相似的，只有鸡冠花一种。李渔的想法总是显得很另类，说他像天上的云，红的是“红云”，白的是“白云”，还有五色的叫“五色云”。但当年为它命名的人却偏要舍弃天上极美的东西不用，只在人间搜索，此乃一大憾事。

    但有史以来，大部分文人都是支持鸡冠花这种叫法的。第一位对鸡冠花如获至宝的，要数孔子一个叫子路的弟子了，他将鸡冠花插在帽前，成为帽缨，这可以算作是后世帽徽的鼻祖了。也有文人墨客以鸡冠花为题，吟诗作赋的。明朝时，解缙出口成章，皇帝不信，存心要考考他，一天，皇帝面命他作鸡冠花诗，解缙吟道：“鸡冠本是胭脂染”，一语刚落，皇帝忽从衣袖中取出藏着的白鸡冠花，说：“是白的。”解缙随机应变，立即笔头一转，吟道：“今日为何浅淡妆？只为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堪称妙作。清代扬州画派李鲜画的《鸡冠花》，从其画面看，并无独特之处，可他却在画中题诗道：“笑君博带峨冠立，俯首秋风不肯啼。”借助诗的想象，给画面注入了活力，不仅使鸡冠花人格化了，还隐喻了画家孤芳自赏的心境，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近代的齐白石老人也在画上题过一首题鸡冠花的诗：“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听到天明汝不啼。”大概是齐老先生喝了点酒，醉眼朦胧的，把鸡冠花看作是真的公鸡了，躺在窗台底下一夜到天明，也没听见它打鸣，第二天起来一看，原来不过是盆花而已。

    同样一件事物，浪漫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看去会截然不同。前者看鸡冠花如同齐白石，形象生动，别有情趣。后者却完全不同，说它是“只戴鸡冠不司晨”，耐人寻思。这使我想起《七品芝麻官》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头戴鸡冠，却不司晨，这不成了摆设吗？类似鸡冠花的人不管当今还是过去，都为数不少，但最为有名的，要算是陈后主了。

    陈后主，（５５３～６０４年），即陈叔宝，字元秀，南朝陈皇帝。工于诗词音律，是律诗的开山祖之一。在位时他大建宫室，生活奢侈，溺于浮靡，日日与妃嫔、文臣游宴，制作艳词。其宠妃张丽华艺貌双绝之佳人，她发长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鉴人；且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顾盼之间光彩夺目，照映左右。更难得的是，她聪慧伶俐，能言善辩，鉴貌辨色，且长于诗词歌赋，陈后主对她一见钟情，称她为“女学士”，并与她互相唱和，还令乐工将两人合作的诗词谱成曲，再教群臣、宫女学唱。据说朝堂之上，还常将其放在膝上共商国事。当时杨坚正积蓄兵力，有夺取天下之心，而陈后主并不在意，还整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陈后主在光照殿前，又建“临春”、“结绮”、“望仙”三阁，自居临春阁，张丽华住结绮阁，龚孔二贵妃同住望仙阁，整日只作饮酒赋诗之事。君臣酣歌，连夕达旦，并以此为常。所有军国政事，皆置不问。其名曲有《临春乐》、《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等。其中《玉树后庭花》诗云：“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玉树后庭花指得就是鸡冠花，陈后主在诗中形容嫔妃们的妖娆媚丽有如鸡冠花之光艳照人；但在后人眼中，这“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却成了亡国之音、不祥之兆。如杜牧诗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中的“后庭花”就是指亡国之音。

    陈后主在位七年期间，天天笙歌，不管政事，直至把家国拱手相让。“只戴鸡冠不司晨”，名符其实的一株鸡冠花。难怪后人要将陈叔宝与张丽华同列为七月的鸡冠花花神，不知算是敬之或是讽之。我想李渔不愿将此花比作鸡冠而要比作祥云的原因也在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