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板 栗 情

□ 周梅玲

    在季节的轮回里，又一个秋天悄悄到了。

    善解人意的秋，给耕耘者以收获，给祈求者以安慰。空气里那种甜美的味道，掺揉了一切植物熟透的芳香。在这满地的秋天的芳华里，有一种果子以独特的朴实无华的姿态到来，散发着悠远怀旧的心情，这就是——板栗熟了。

    板栗的成熟很安静内敛，不象丹桂红枫那样引来许多赞赏和艳羡，只有当看到小巷里又卖起糖炒栗子，只有当路过街市，箩筐里一个个红褐色的身影俏皮地露脸，才知道栗子成熟。于是，那熟悉的香甜又一次在嘴角弥漫。

    每当栗子飘香，总是不由感叹。这不仅仅因为盼到了一种喜爱的食物，还因为它总伴随着一些童年的记忆，勾起往日的心绪。这如影随形的感觉即使行过很多日月，仍不会淡去，千次回味，百般怀想，不知不觉延伸得很远。

    记得小时候，栗子很稀有，只有村后不远的山上，长着几棵高大的栗树，年年度度结果供人品尝。在物资匮乏的岁月里，那便是稀有的珍果，是人们至爱的宝贝。而村后的那座山，也因为长着几棵栗树，成了心中一个很神圣的地方。那时，以幼弱的体力累吁吁爬到山上，见树干庞大威武，顿生敬意。抬头仰望，树高参天，果子可望而不可及，又生向往。栗子还没长出的时候，来到山脚下玩耍，总怀着膜拜的心情注视它，仿佛那是奇迹和幸福的所在。

    在模糊的记忆中，展现一段愉快的画面。栗子树属于村里人共有，是大家共同的财富，成熟的季节，大人们会合一声，搁一天手中的活，大批人马来到了山上。有的人戴起斗笠穿起蓑衣，使着长长的竹杆往栗枝摔打，有的在下面拣起落地的栗蒲装进箩筐，有的在旁边指指点点哪一处有未打尽的，有的在嬉笑打闹中奔来跑去。男女老少都来了，所有人都很欢畅，好像在过一个神圣的节日，又好像是一个大家庭。欢笑声、摔打声和栗蒲的落地声此起彼伏。而接下来分板栗时，经过公平分配，每人都得到了一份天赐的礼物，高高兴兴回家。每当那时，我的心中都有一种朦胧的激动，恨不得手舞足蹈。远远地望着这热闹的场景，暗暗地在心里为他们加油。因年幼不能加入到那队伍中去，只等着爷爷和爸爸抬一箩筐的栗蒲到家里。

    栗蒲抬到家，便是享受盼了一年的成果的时候，把板栗一个个从栗蒲里掏出来。成熟一些的栗蒲，看起来颜色泛黄，只要在张大了的“嘴巴”里轻轻一掰，栗子就出来。尚未成熟的栗蒲身着青绿衣，全身紧闭无一点缝隙，用脚在栗蒲身上来回踩几下把刺磨平，再用钳子对它实行“剖腹”，一个白中带黄的青涩栗子才不情愿地出来。顿时一篮子红红白白的板栗摆在了家里。想来这栗子的构造真是别出心裁，那是一颗温厚甜蜜的心被隐藏在坚硬带刺的外壳里，让你去发现、探寻和惊喜，这多像生活中那些来之不易的幸福和外刚内柔的关怀啊。

    在采摘的季节，能吃上或炒或煮的板栗，是最幸福的事，吃上一个，香喷喷的感觉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其后，大人们往往把板栗收藏了起来，留待九月九吃重阳粽子或过年时再用。重阳，主妇们把板栗拿出来去壳去膜，小心地塞进浸了一天的糯米里，间隔放几块腊肉，裹上箬叶，再把棕榈叶子掰成的细丝当丝线，把粽子扎得结结实实。假如重阳节外婆家、亲戚家捎来粽子，是用板栗做馅的，总要捎上一句话：“这是板栗和腊肉裹的粽子。”于是，这粽子便身价倍增。

    小时候对栗子的感情，牵挂又崇拜，又是迷梦般的憧憬。只觉得它是上天派来美化生活的，不可多得。长大后栗子渐渐多了，金秋时节，往往是桂花和栗子双双相伴上演着极品的芳香。常见桂花亭下桂花洒了一地，糖炒栗子在一旁文雅地静候，它们像是一唱一和的双簧，使人迷糊了不知是桂花里有栗子还是栗子里有桂花，那味道便更加让人陶醉了。

    而长大后，家乡的栗子树也换代了，那几棵高大的老树不知何时被砍去，继而种起了一大片新品种的板栗林，又称经济林。爸爸在单位改制后回到老家，正好赶上经济林承包，便承包了村里的五百株板栗，这使我和板栗的缘份又得以延续。

    一大片幼嫩的树苗初长成，在悉心地呵护下，长高、嫁接、再长高，不几年它就结果了。这些年来，树干越长越粗，枝叶越来越茂盛，栗子产量一年比一年多，使人大饱了口福，又让一个珍贵的梦成了现实。每到栗子收获时，左右的乡亲们都会问一句：“你家的板栗今年长得可好？”又不时在空闲时，帮忙到山上捡一捡，到家里选一选。而妈妈也常把一大篮或一大袋的板栗送给他们，把刚收来的板栗炒熟了请大家吃，那一片乐呵呵的气氛和栗子成熟的香味便从我家弥散到了全村。

    生活忙碌，乡情无暇眷顾。多年来，虽常惦念着那一片林子，却总是没有找个闲暇真正去看一看它们。只是从父母嘴中，得知一些关于板栗的消息，听得津津有味。

    去年国庆节，正是栗子成熟的时候，终于和姐妹们相约，要登山一看。

    来到山上，只见满山密密麻麻的板栗树，肩并着肩从山脚直到山顶，从左边直到右边。林中间条条小道，被爸爸修理得平平整整，人走在树中间，象顶着一片绿色天空。树身不像老板栗树那么高大，矮矮的树冠弧圆撑开，象一把把天然的雨伞，又像一个个饱满的蘑菇。俯看地面，红红的栗子遍地都是，那一个个躺着的样子，好像在俏皮地向你招手，自豪地向你宣告它成功的经历。仰看树梢，已成熟的栗蒲裂开嘴笑着，未成熟的栗蒲羞涩地抿着，有些掉了栗子的栗蒲空洞地悬着，各种情形使人忍俊不禁。它们仿佛在讲述一个幽默而有趣的故事。

    这时，妈妈告诉我，现在的板栗不需捶打，等熟透了自然会掉落，只要俯首去拾就可以。板栗最成熟那几天，常常是从山脚到山上一路捡上去，回头一看又有许多板栗掉在地上。当天的捡完了，第二天上山一看，地上又是红红的一片，落得比拣得还快。是捡不完的栗子捡不完的乐。

    是天遂人愿，还是栗子解人意？在板栗充足的今天，那一道板栗的风景愈加旖旎，现实和梦幻交织着，在每一个金秋时分把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