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记

“悄悄来到平阳地，放下行囊在此等。”

哪知昔日相逢地，

却到分离时？而娘子声声如泣：

“才离傅家门寸步（啊）难行，抬头望见我夫君，

他那里欣然去矣！”

此时台上天色骤变，槐荫浓密。

如果有风，也该是萧瑟秋风罢。

　　

夜半，戏中人并肩走在乡村小路上。

香樟比槐荫更虚幻，更诡异。

他们落在后面前言不搭后语，仍然说着

金衢一带的方言，只是高腔换成了

散板。还没有卸妆。

不说话的时候，明月照在他们头上。

现世主义者

如果说富有是富有者惟一的资本，

那么，贫穷将成为贫穷者

全部的财富。

如果肉体当作易朽的拐杖，而与之分离的

灵魂不过是一面蒙羞的镜子，

那么，何必奢谈生活的意义？

啊，一个哑巴和

另一个哑巴

结婚了，这多少让人感到欣慰。

现在他们想生个儿子，

但不愿意让他——作为合法继承者和代言人——

继承所有的遗产，

除了贫困，冷淡，隔膜，也许还有怜悯。

世界是甜美的

世界是圆形的，圆圆的世界

像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大西瓜，拍一拍，

它砰砰地响。

　　

小时候，老师把西瓜当作地球仪，

把野外当作课堂，给我们上有趣的一课，

　　

用石子在上面划分国界线，和不同的种族。

这儿是喜玛拉雅山，那儿是伤心太平洋，

但我们摸上去，是平滑的。因为世界是圆形的。

　　

老师托着南极和北极，地球

旋转，日头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方向。

　　

孩子们围在一起寻找，我们的祖国在哪里？

甚至想知道我们的位置，具体在哪个省，哪个县，哪个村。

这时，老师把西瓜放在田埂上，看我

　　

雄心勃勃地操着锯条刀片，切开西瓜，每个人分到一小块。

哦，世界是圆形的，因而也是甜美的。

水果刀

安静的早晨。

我坐在刚刚收拾的餐桌前，

翻读当天报纸，眼睛忽然被一道白光

刺伤——

　　

窗外的阳光，从一个恰当的角度

照进来，照亮了

桌面细致的纹理，在那儿

摆着一把水果刀。

　　

这时，我打量着它：

白晃晃的刀锋，几乎完美的造型，以及

充满歧义的塑料刀柄。

　　

而另一把水果刀

从一则昨日新闻中抽身而出，露出原形。

我看见，它与一只苹果

放在一起，成为桌面上的静物。

　　

现在，我左手拿起苹果，

右手拿起水果刀，并留下清晰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