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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1月20日 星期三

朗读

父亲的年


□三 白

 

    过年回家,见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急躁,动不动就会朝母亲发一通火。

    以前在我们兄妹三个还都在读书的时候,父亲在小镇上教书,每个月领回一笔并不算多的薪金维持着全家的生计;母亲跟村里的每一个男人一样,天天都跑田间地头,一家人紧巴着过节俭而温馨的日子。那时候,父亲和母亲很少吵架,在我们兄妹心中,他们就是两棵大树,或者说是我们头顶的一片天,有他们在,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愁。后来随着我们的长大,家里的境况也逐渐地好转起来。我们兄妹三个先后离开了父亲,虽然不算太远,但平时都很少回家。或许正是我们的疏远与忽视,使得父亲变得越来越孤僻了。父亲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酒,然后是烟。父亲在没人说话的时候,就一个人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父亲曾经好几次戒过烟,但总是没过几天就又抽上了。每次朝母亲发火,父亲就会说那句话:要不是那场文化大革命,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要不是那时家里穷娶不起老婆,我也不会要你……父亲的这句话母亲已经听习惯了。有一次我为母亲辩解说:要不是家里穷读不起书,母亲也是高材生,也不会嫁你了。父亲听了,无力辩驳。

每次过年回家,总见父亲又多增白发。父亲总是穿着那几身衣服,即便是过年也是如此。他身上的那件皮茄克已经褪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我们给他买的新衣,最多穿上一两天就脱下了,好像浑身的不自在。他说,不用给我买衣服,你们穿旧不要穿的带回来给我就行了。每次父亲见着我们回家就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们坐在客厅里,故意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些再大些,父亲却依然执着地完成他的一次次叙述。而今年父亲似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很少说话,常常是盯着某一个角落不停地抽烟。

    大年三十的晚上,父亲没有像往年一样叫我们去洗手,去摆祭品,而是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在门口摆着祭品,然后点香、烧纸,当白色的纸灰飘起来在半空中绕圈的时候,我女儿悄悄地拉着我的衣角,指指父亲告诉我说爷爷哭了。在夜幕中,我看见父亲微躬着身,用他粗糙的手背在偷偷地抺泪,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无声无息地跳动着,心便莫名地伤感起来。我知道,父亲此时一定是想起了祖父。前一年祖父还是跟我们一起吃的年夜饭,眨眼间,今年的大年三十却隔着两个世界了。或许此时祖父就在我们的身旁,而我们却再也听不见他那熟悉的咳嗽声了。妹妹点着了放在门口空地上的那个大烟花,“嘭嘭”的巨响与空中绽放的礼花似乎变得特别空旷与遥远起来,像沉入水中一般,被无限度地膨胀、放大,直至无声。

    在童年的记忆中,过年一直是最期待到来的日子,总是最快乐最无忧的时候。一晃之间,那些快乐已经不再,随之而来的是思念与怀伤像礼花一样绽放开来,然后在夜空中一点点地降落,慢慢地熄灭。或许是平时太匆忙了,生活太势利了,从来无暇顾及心中的另一种感触,对于父亲,也从来没有过心灵上的沟通。或许,在物质上,我们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地富裕起来,而在精神上,由于我们的忽视与淡漠,却变得更加地贫乏与无聊了。于是,对于童年的追忆,对于祖父的怀念,对于父亲的愧疚,一起涌上来,堆积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夜幕里,然后融化、渗透,让这个寒冷而干燥的夜充满温情与潮湿。

    夜,是一样的夜。年,是一样的年。人,却已经不是一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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