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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4月07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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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

没有空调的日子怎么过

□ 胡　伟

 

    单位下达了最新的通知，各管理部门在温度没有达到34℃的情况下，不得开启空调，违例者，将给予每次五十元的处罚。理由讲得冠冕堂皇：体现了管理人员与车间一 线员工同甘共苦的宝贵精神。

    通知一经下发，大家议论纷纷。靠，什么制度啊，岂不是要把人热死，没有空调的日子怎么过啊。他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当然是背对着领导的，对于这个制度，最终除了无奈接受还能怎样？谁都有妻儿家小，都要养家糊口的，就这么一点工资，经得起几个五十元的罚款啊？

    那么一台人高马大的空调，在低于34℃的气温下就那样安静地被遗忘在办公室的角落。其价值简直大打折扣。说遗忘其实也不对，大家何尝不对它望穿秋水，思念不已。它与他们只有在34℃之上高温的情况下，才能亲密一回。空调不开，代替防暑工作的是摇头电风扇。一人一台也是奢望，一台电风扇必须得兼顾至少两名员工。空气吹来吹去，无非是把左边的热空气吹向右边，紧接着把右边的热空气吹至左边。折腾来折腾去，等于还是热空气在这个固定的空间里做无规则运动。程天只是在风扇吹来的刹那，后背才能获得一丝沁人的凉意，但是紧接着，它又转向相邻的同事，最后对着一个空旷无人的方向。程天心里说，转一圈下来，它做了多用功啊！

    程天是这家台资企业的新员工，他的家不在义乌，在外地。他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老板的尖酸刻薄。那次程天把一份拟好的工作计划书初稿给老板看，老板没有对工作计划书的内容做过多的评价，而是说了二点题外话。老板说：第一，计划书是初稿，那么一定需要修改，初稿你应该手写，不需要打印；第二，这张纸你完全可以把背面也利用起来，这样，这份计划书只需要一半的纸张。

    如果说上回那事还能体现老板节约意识的话，那么对于空调管理制度的制定，显然暴露他吝啬的一面。不就是几度电的问题吗？至于吗？

    这天下班了，程天与几名同事约好了一起打篮球。篮球场就在办公楼的后面。下班之后打一阵篮球再回家，几乎成了他们一天当中唯一的娱乐。一场球打下来，几个小伙子，个个筋疲力尽，挥汗如雨，如同刚刚从水中游上岸来的鸭子。

    大家提议去程天的办公室“凉快凉快”， 程天当然明白他们指的凉快是什么意思。程天心想，反正老板已经下班了。打球的时候，他看见老板的“宝马”扬长而去的。

    空调开启的瞬间，它如同咆哮的大海，像是要席卷整个海岸。程天不段地调低温度，大家把头探过去，探向凉风的中心。很快，凉风把滚烫的汗珠也吹凉了。继而，凉风开始吮吸冰凉的汗珠，汗珠变成一行湿润的痕迹，最后也被吮吸干了。每个毛孔如同待长的小草得到细雨的恩泽。那么强烈地需要，那么尽情地享受。汗毛在凉风中摇曳着身体，仿佛是在欢快地舞蹈，多么的惬意呵！

    他们一个个开始变得松松垮垮。在这个舒适的空间里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的同时，一种顶风作案的刺激感涌上心头。他们喝着桶装水，聊得海阔天空。女人、NBA、股票、拉登、六国会谈、最后的话题是公司，说到这里，都是唉声叹气的，没一个笑得起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真的没见过。说的还是空调管理制度。

    正说着，门被一个人推开了。那人大腹便便，是老板。他手里提着快餐，看来是打道回府，准备晚上加班的。

    第二天公司的公告栏里，多了一份处罚的通告。通告的旁边是程天的检讨书。用老板的话说，事情是出在程天办公室的，他理应担负主要责任。那份检讨书程天写得极其违心，他写“我此时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心里不停地骂道“狗日的‘以人为本’”。

    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程天写检讨的当天晚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程母问，天儿，还好吧？这几天热不热啊？程天说，娘，我很好。不热的。程母说，天儿，不热就好。娘就是担心你啊。娘在电视上看到，义乌这几天热着呢，你要注意防暑啊，小时候你最怕热了。

    程天的眼睛有些潮湿了，娘还关注着这座千里之外的城市的天气，只因为她牵肠挂肚的儿子在这里生活。程天说，娘，我们单位有空调，那风凉得人都快要感冒了。程母说，那就好，那娘就放心了。呵，小的时候啊，你最怕热了。

    程天回忆起儿时的夏天，吃过晚饭，家人开始搬出竹床，铺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那时，除了大树招来的风，还有娘手里的蒲扇。蒲扇摇在娘的手心。但是他总是会嘟起小嘴巴，说，娘，热呢。于是娘一只手摇着蒲扇，一支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小肚皮，从胸口到肚脐眼，由上至下，那感觉像是一汪清凉的溪水，顺着他的肌肤流淌，直到他的眼睛开始迷糊，慢慢闭合。 他睡得香甜酣畅。即使娘把蒲扇搁下了，风也停了，他仍旧睡得心满意足。娘估计他该是完全入睡了，手一停下来，小程天就蹬腿闹着不肯了。娘晓得他离不得抚摸。娘又抚摸了一阵，手酸了，于是示意爹，让爹把手挪过来接她的班。一开始还风平浪静，可是小程天睁开眼起来撒泡尿，发现摸他的是爹而不是娘，他又哭闹起来。只等到娘过来才把他安抚住。然后娘再一次轻柔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小肚皮，从胸口到肚脐眼，由上至下，直到他酣然入睡。

    程天想那时娘的手心是不是空调变的？那是爹和姐的手心都变不出来的。程天的思绪沉浸在这个儿时有趣的片段里，不觉噗嗤笑出了声，顺带着，两颗泪珠也蹦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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